海远说:那我也不能打他啊,我攒着呢。
爷爷笑了,说:路野跟我求助,让我安抚你。你心情不好,光是因为路野救人么?还是你因为他这一次救人被坏人捅了,就联想到了以后、下次,可能、万一他真就没命了呢,万一他再救个溺水的小孩淹死了,万一走路上被雷劈了,万一得大病了呢?
海远呼吸都重了,想到在自己怀里凉下去的三三,头皮发麻,说:爷爷你别说这些。
爷爷笑着摸摸海远的头说:宝儿,世人都离散,这才是生的意义。别把所有的事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你们现在流行的书啊小说啊都恨不得写两个人爱到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全部,爱到地老天荒。没有一个爱人做得到这样,人会变、人会死。爱人的意义不是陪你一辈子,是给你一份你一个人也可以的力量。
海远只觉得像被扎了一下子,心头猛跳,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浑身那种麻痹感出现。
爷爷抱着海远说:独立而强大,这是我对路野的要求,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就是这种敢温柔敢清醒的强大,但是他性格里疯着呢,你陪他好好悟吧。宝儿,别怕路野会出事,别怕任何人会出事,这是每个人的功课,什么时候学会释然了,就长大了。
海远攥着拳说:那我不长大了。
爷爷笑着走了,留给海远一句话,说:你会长大的。
也许很快了。
爷爷到底不忍心,又转头跟海远说:当然现在还是小朋友,小朋友,教你一句厉害话:只看眼前。眼前不是好好的么?你加什么戏。
海远靠在墙上,很难接受爷爷关于人会变、人会死的说法。
他心想如果路野这次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一定没有办法释然的。
但是毕竟没出事,眼前确实是,好好的。
可海远依旧很难过,如果不是他没有告诉路野大白拍到了疑似丁逸欣的人,路德正就不会有事,路野也不会受这一刀。
都是因为他没告诉路野。
两周之后,路野出院去参加期末考试,考完他们先休息两天,然后补课,然后有接近二十天寒假,大白开着他的小破车接路野跟海远回同福街。
路德正已经回来了,在家修养。
那个被拐卖的小女孩家人一时没找到,警察按照程序要送她去福利院,路德正说这都是机缘,就把小女孩儿接到家里养,等找到她父母的时候就把她再送回去。
现在小女孩穿着白羽绒服,圆鼓鼓得跟个饺子似的站在门口等他们,一见他们漏风的小破车就跑了过来。
路野伤口拆了线,还没好全乎,但早已经不是不遂状态了,走路除了有点慢,基本看不出什么。
下车之后小姑娘一手牵着路野一手牵着海远进屋。
后头的大白寂寞独行,觉得前头跟个一家三口似的。
屋里烧着火炉,蒙着热气,路野放了红薯跟栗子进炉子里头烤,又把大白吃掉的橘子皮也丢了进去。
屋子瞬间起了橘子清香,有种安稳的温暖,像另一个空间。
大白看路野这身手,感慨路野真是牛逼,从小就这样,脑子比别人快就算了,身体还比别人愈合快。
大白还给海远举了个栗子,说:就武侠小说里那种,不是招数没有破绽,而是唯快不破,太快了把破绽补上了。野哥受再严重的伤也看不出什么,都是因为他愈合快。
海远哦了声。
一会儿又哦了声看路野,这意思,从小到大,没少受伤、没少出事儿啊。
怎么之前没听他说过啊。
这还是大白说了他才知道了。
路野给了大白一眼,说:大白出去给曦曦接点水,看她手脏的。
大白醒悟过来,自己又又又把路野卖了?
大白脑子转得飞快,路野在海远跟前真是数罪并罚啊。
之前路野跑出去堵小辫子不喊海远,然后现在路野还暴露了自己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的特征,虽然这一点是大白自己当猪队友把路野卖了。
之前海远状态不对劲,温柔得吓人。
但是现在海远可太正常了,这表情,下一秒就能哥斯拉变身。
大白赶快说:远哥,你别发脾气啊,野哥很可怜的,你看他家现在冬天还得烧炉子,小时候饭也吃不上。我俩从小交朋友,就是因为我老给他带饭
大白可劲儿说路野的可怜处试图让海远心软,补充:这次他跟路叔叔一块生病,那简直是本就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
海远看着路野,这倒是,确实贫寒。
好想成首富啊,海远心想。
成了首富就能给小野哥买个大房子。
诶,等下,海成孝上次怎么说来着,一百来万,能在安平买套房了。
海远动了心思。
不过
大白小时候还给路野带饭呢,啧。
再记一笔。
现在这笔糊涂账下头的一溜,全都是海远记下来的,要跟路野清算的账。
海远看路野,算了,过几天再算,等路野彻底活蹦乱跳了再说。
海远出去给曦曦接水洗手。
曦曦就是那个找不到父母的被拐儿童,只能接受固定几个人跟她的交流,十分傲娇,大白接的水她是不要的。
今天外头零下,风贼大,海远冻得要命,飞速接了水进来,掀开厚帘子听见大白在说什么。
大白对路野说:哦对,就那会儿你们元旦表演前我给远哥发的,对就是这照片,我们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我当时问远哥了,他也觉得别跟你说先,说等考完试再跟你说,他跟你说了吗?
海远忽然心沉了沉。
是丁逸欣那个照片么?
路野知道了。
海远心头猛地一紧。
路野会不会怪他啊。
海远进来之后,屋里气压霎时间变低。
大白很有眼力见,立刻发现了,大白看着自己的荧光黄羽绒服,感觉自己又捅娄子了,说:呃看来还没跟你说呢
大白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海远一直不说话,一会儿说自己有事先回去了。
海远出门后,大白拍自己额头,说:完了,我真不知道他没跟你说,他为什么不说啊。
路野看着门外厚帘子,说:没事儿,他自己想不明白,一会儿我去哄哄就好了。
海远回屋把自己锁房间里。
不知道路野会不会怪他,不怪他他也难受,因为他怪他自己。
海远拿出一摞寒假作业,扫地僧寒假的业务量实在是太大了。
他写了会儿作业,心神不宁。
心里觉得很不安,路野会不会不理他了啊。
好几次他想去找路野,都走医馆了又折回来,白吹几顿冷风。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那场面,只好给大白发消息,确认大白今天会在路野家里陪着路野才放心。
路野本来打算早点过来哄海远,结果来了一堆兄弟哥们,都是那会儿陪他去赌人贩子的朋友,还有极夜的兄弟。
路野没让他们去医院看,这会儿他都到家了,大家当然是要来的,闹了很久,散了都半夜了。
海远没精打采地睡了,用被子把自己彻底蒙起来,觉得人生可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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