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弄了,我走了。海远态度坚决,也不想着欺负小护士了。
他起身要走,动作一大,黑色短袖被骨骼抻动,薄薄两片肩胛的轮廓十分清晰。
路野说:行吧,我知道你不怕锯胳膊,但是你的疤我可以消。
海远动作陡歇,因为这疤的来历,他感觉自己朝下猛地沉了沉。
他转身回来静静地看着路野。
路野还穿蓝色校服裤。
今天还在暑假,路野也穿校服,说明什么呢?
可能是没有其他衣服穿。
再一看路野这个家,一般有条件谁会住在这种贴满了社区工作人员警告搬离的小屋。
海远自己很少能探到自己心底柔软的一部分,因为他一柔和,就容易暴躁。
海远现在有点暴躁,觉得自己欺负一个只有校服可穿的好学生可真是太有出息了。
正如海成孝说,他一辈子,会烂死。
海远垂眸,撤离行动终止,他又坐了回来。
路野心想,屡试不爽。
把丧当潮流、打架当牛逼的二世祖,都跟海远似的,认为漂亮比什么都要紧,留疤比杀头还恐怖。
可能现在审美不同了,老大都不流行用疤痕来张扬野性了。
路野消毒消得彻底,在赵尊抓出来的地方贴了创可贴,给海远长长的疤上涂了一层膏药。
海远受罪,他是真的很怕这种疼,路野觉得他睫毛都在抖。
睫毛还挺长。
海远没办法像往常一样一坨窝着修禅,必须缝插针地毒舌才能转移注意力。
他看着路野手腕上的黑绳说:这个坠子不觉得很娘么?是什么塑料片弄的?为什么要弄八边形?
黑绳上穿着比指甲盖大一点的一个坠字,其实不娘,但海远这会儿不是烦么。
路野无奈地听海远挑刺儿,抬了抬眼皮,孩子真欠打,囫囵活到现在得是有奇迹。
路野无奈的极限一再推后,最后说:和田玉,这是八卦。
海远说:封建迷信,举报了。
路野把无奈的极限再往后推了推,说:道士证拿给你看看?
海远眼睛睁了睁:你道士啊?
路野笑了声,海远感觉这笑得也太阴险了,就那种敢惹我我就用你八字扎你小人的感觉。
马琳琳托着下巴说:小野哥,那你会不会算,咱们两个八字合不合?
路野头都不抬:封建迷信不可信。你小姑娘乱想什么呢?
海远:?
马琳琳说:哎,感觉不会爱了。
海远跟马琳琳说:你才十岁,少爱来爱去的。
马琳琳感觉海远这眼神,像是警告她,再爱来爱去,一律按剁腿处理。
马琳琳忧愁,十岁才爱来爱去呢,你们这些十七八的,都已经不会爱了。
海远终于被放开的时候,眼睛里都蒙着点疼出来的水花。
下次再来,还欠着你按摩呢!左边!路野对着海远的背影说。
海远举着包好的胳膊面无表情地冲出医馆,然后走错了。
最后还是气势全无拐到左边小门回家。
下次再来?
咱们缘分已尽。
主要是太疼了,路野医术肯定是不到位。
要不是看路野家条件不好当小白鼠给路野创收,他早走了。
海远回家洗了脸就睡,还好下午因为沾了一身泥,到家之后洗澡了。
海远感觉自己脑子可能还真的有点问题。
在久治市黄金地段的别墅里头成宿睡不着,但到了这个魔幻的小破城市,睡在撑死十二平的小屋子,在海珍新洗出来的床单被罩上,他竟然睡着了。
这入睡速度,前所未有。
可能是虚脱了,都没接到他爸海成孝的语音。
就是胳膊上那种辣丝丝的感觉,让他做了个噩梦。
海远梦见自己的小臂被路野钳住,洗洗干净,放上了八角桂皮香叶等香料准备下锅。
然后路野狞笑着抓起一把辣椒朝他靠近。
路野双眉微锁,拧着一样,筋骨分明,又凶悍又野。
海远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种眉梢都在发狠的样子,才是路野真正的样子。
然而海远就喜欢跟带劲的叫板,轻轻朝路野看过去,说:你敢过来,你废了。
第5章转学
海远从小有个挺奇怪的生物钟,每天五点会醒来,有时候会继续睡着,有时候就睁着眼等天亮。
高一下学期为了治他网瘾,海成孝无所不用其极,有次还骗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说他每天自动醒来,是因为小时候,爸妈离婚柳云要走,海远一直记得要五点起来,因为柳云是五点半的大巴。
但那天他贪睡睡过了,从此以后每一天,他五点都会醒来。
海远没把医生的解读当回事,觉得医生就是看图写作文。
今天他又醒来了,但他确定自己不是自动醒的。
对面楼里小孩儿哭得好像打算用高音震碎四邻们的玻璃。
小孩儿的妈在歇斯底里地喊着什么,大概是在细数自己为了这个家做出了多少努力。
行了,小孩的爸在二重奏,天天吵
婆婆又三重奏,你对不起我!
然后海远家楼斜旁边的东北餐馆大清早就不知道在炒什么,菜锅如同在群殴,DuangDuang的。
路边此起彼伏着真.鸡鸣犬吠。
真是一个美好而静谧的清晨啊。
海远的脾气可以被压制一会儿,这一会儿很短暂。
他觉得对面小孩儿再哭他就要爬起来砸他们家窗子了,结果他还没动,听见自己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他房门锁坏了,反锁不了。
一会儿有人坐到他床边小椅子上。
海远凭直觉没动。
脚步声一轻一重,应该是柳云。
等了会儿,海远感觉到有手指逼近他眉心,很痒。
手落下来的瞬间他几乎没忍住皱了下眉。
柳云干活导致手指粗粝,有点刺刺的。
柳云抚了抚海远的额头,不明白那个白白软软娇气的小孩儿现在怎么一点影子都没了。
整个人用戾气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暴躁、尖锐,只会用拳头沟通。
听说高一成绩还很好,自从沉迷游戏,成绩就开始跌,直到什么都学不会了。
海成孝把他送去泰明书院戒网瘾,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出了那么大事,回来一句不提。
小时候最会撒娇的小孩儿,怎么就这样了呢。
海成孝不会养儿子。
柳云是个轻易不软弱的人。
只有背着人甚至背着海远,才能流露出一点母亲的温柔。
半晌,海远听见柳云轻轻吸了一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