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瓷壶滚地,水渍湿了布衫。
褚贞面色不动,慢慢斟酒,慢慢饮,马车再驶出一段路,桌面上倒的人仍未醒,他方才吟吟一笑:阿弟,我可没骗你。
人死如灯灭,你若是死了,一命赔一命,林稚水肯定会原谅你了。
*
褚贞的马车全车缟素,千里之路,他每到一座城镇,都要下车哭一哭,哭弟弟年幼,哭弟弟死得突然。
他可不怕剑仆目睹那一切。非常奇怪的是,整个李家对仆从的掌控能力,都没有他表弟的好,真真做到了令行禁止,褚贞每每都觉得,哪怕他表弟让仆从们眼睁睁看着他去死,那些随从、剑仆,恐怕也会照做。
当李家家主提前得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时,一厥气,几乎要晕过去,却又硬生生挺了过来。他们现在在哪儿?
剑仆道:城外三百里,第八日就能入城。
嗯。还有别人知道此事吗?
属下已将消息封锁起来了。
做得不错,下去领赏。
李家家主坐到床上,神色颓然,仿佛刹那间老了二十岁。
他俯身到被上,路行吾儿声音哽咽,你要怪,就怪为父吧。抬首时,髭髯皆是泪。
六日后,李家家主大开赏剑宴,连开三日,到第三日时,一辆灵车驶入皇城,进了李家大门,众人皆惊。
李家表少爷从车中滚出来,亦是浑身缟素,悲痛欲绝,嚎啕大哭:我对不住李家!对不住行弟,他被那林稚水杀了!
哭声中,细细将李路行和林稚水的冲突说了。他也不添油加醋,只是如实说来,毕竟这种事情,不管谁占理,在李家看来,李路行都罪不至死。
李家人愤之,拔剑便走:必杀此竖子!
一柄天剑自天而降,锃然入地,不见剑锋。
整场主客九百四十四位,皆被沉厚剑气所慑,那柄剑,如同澎湃大海深处,大禹定海之针,沉稳,平和。
剑,本该是攻戈之器,这股剑气却如大地,厚德载物。
据他们所知,当世只有一人,修此意。
李家家主缓步走出,怒斥:滚回去!
他二弟推着轮椅出来:大哥,行儿死了!那小子既然敢动行儿,必须让他偿命!
李家家主:死得好!
如滚石入海,惊得其余人心中起骇浪。
李家家主厉声:持剑不仁,因一己之私使人丧命,死了也是活该!
他握着剑柄,用力抽出,剑气横空。
大哥不要!
家主!
剑气柱击在马车上,马车四裂,炸出冰块之中,白布覆身的少年尸体。
李家家主剑尖指着李路行的尸身,痛心有,哀绝有。两行清泪自眼角流出。
李家路行,以李家所学逼迫同族,骄纵任性,轻佻骄骜,事故在他,责任在我。我为他父,却没有约束他,没有管教他,致使他手中沾同族之血,致忧患,生祸乱
他反手,长剑连刺周身一十八下,剑剑对穿,血洞如涌泉。
大哥!快!大夫!不!请御医!
李家家主却是充耳不闻,往地上一跪,鬓角生白。
列祖列宗在上,今,李家,第三十二代家主,李韬,承请,将嫡子李路行逐出李家,驱离族谱,永生永世,不得受李家供奉!
阿爹!不要!斜里冲出来一女子,许是出来得急了,脚上鞋袜未穿。
李家家主头也不回,高声:请宗庙!
李家宗庙光华大放,上彻于天。
一本厚厚的书籍飞出,首页便是一句:此一脉李姓,自李白始。
一页页翻出,一个个人名掠过,直到尾页,李韬之下,是
嫡子:李路行。
随即,仿佛有事物在涂抹,李路行的名字,一点点淡掉,直至书页浅白光滑。
此错不在林稚水,他为幼妹复仇,属人之常情。李家人,以此事刁难林稚水者,永逐李家。李家家主起身,转头,环视众人:谁欲违我之意?
他的语气很平静,一身白衣,此刻被血汩红。
李虹双眸含泪:阿爹,那是阿弟啊!你你怎能如此狠心!
李家家主不说话,不动人情的仿佛一垒岩石。
皇帝得知此事,怔忪许久,便如李家家主心中所愿,吩咐了暗卫,尽快将此事传入林稚水耳中。
法家名士正在宫中,皇帝做此事时未曾避她,这位大家幽幽一叹:君子义大我,如今或许没几个记得了,李韬修的是儒学啊。
他心甘情愿以身上一十八处血洞铺路,消林稚水之愤,使人族天骄绝不会被妖族拢去。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崩,在收线,等到真相大白那章,会把前面涉及的线收起来,再在作话里标注。
这个情节很重要,没办法跳过去,或者粗粗略过,没耐心的小天使可以等我写到章节名【真相大白】时,直接点进去看答案。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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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路行叫表哥的爹是小叔,并不是口误,也不是我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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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义大我:君子着重于社会,集体。
《载敬堂集民说》
第51章皇城检尸
我杀了李路行?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皇城一家糕点铺里,买糕点的白衣少年听着其他人的讨论,一脸懵逼。
不是你们就这么给人定罪了,都不挣扎一下吗?
包公审案颇多,人情世故上,可比林稚水清楚得多。那褚贞必然平日和李路行无利益纠纷,又是表兄,能千里迢迢去寻他,想来平时关系亦不错。血缘,亲情,无利益纠葛,怎么会有人怀疑他。
林稚水点头,这倒也是。
某个杀母案里,儿子托言母亲去旅游了,大半年没用她的号码联系人,亲舅舅来询问,不也一样信了侄子的话吗。
血缘关系,有时候是最障目的那一片叶子。
而且,论起动机来,的确是他自己比褚贞有嫌疑他当时可是真的差点杀了李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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