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点头。
叶云澜沉默了一下,雪盏花离开冰雪很快便会凋零,你是如何把它带过来的?
我一开始那几日取的花确实都凋谢了。少年道,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
我听说青崖峰上有寒泉,寒泉之水,聚凝冰魄,即便在烈日之下,寒意也不会消散。
所以我在取花之前,先在寒泉泡了半日,再把花藏在怀里,这样,花就不会中途凋谢了。
少年说着,苍白俊美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这一笑,他身上那股似乎与生俱来的阴鸷之气便淡了许多,看上去,反而像极了一只湿漉漉毛茸茸的小狼崽在寻求夸赞。
他道:仙君,雪盏花好看吗?
叶云澜没有想到少年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他接过那朵雪盏花,指尖轻抚了一下其中一片花瓣,那花瓣轻颤了一下,便慢慢化成雪白的花汁,顺着他掌心流下。
再过一会,少年辛辛苦苦取来的这朵雪盏花,便已经在他手心凋零散尽了。
少年脸上却没有流露丝毫失落之色,他甚至没有看那雪盏花一眼,只是仰脸看他,道:仙君如果还想看花,我可以再帮仙君去取。
少年扯了扯他衣袖,所以以后,我还能再来见仙君吗?
叶云澜这次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少年头发湿漉冰冷,他却依稀觉出了几分柔软。
或许不是柔软,而是他在心软。
你叫什么名字?叶云澜问。
少年道:沈殊。
沈殊。
叶云澜前世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
大约是因为前世的沈殊,并没有被人救出秘境。
沈殊是因自己活下来的。
叶云澜想到这,心尖忽然微微颤了一下。
寒泉侵骨,易生风寒。你今日先回去换身衣服吧,他道,以后,也不必再带雪盏花过来了。
少年扯他衣袖的手猛然收紧。
叶云澜偏过头,抿了抿唇,继续道:雪盏花脆弱难养,极易凋零,其实我并不很喜欢。你以后若过来的话,便带些其他花给我吧。
贺兰泽端着药碗进屋时,闻到一阵很淡的花香。
他见到叶云澜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似是正在摆弄什么东西,一头乌发如瀑垂落,身形消瘦,明明人并不远,看着却似云烟一般,一不注意便会消散了。
贺兰泽走到他身后,忽有了想要把人拥紧的冲动。
他轻声道:叶师弟,该喝药了。
叶云澜淡淡嗯了一声,师兄放桌上吧,我待会便喝。
贺兰泽这才注意到,叶云澜摆弄的是几枝插在瓶中的红梅。那红梅鲜艳,更衬得他的手如雪般苍白。
脖颈修长,长睫如羽。
人与花,都是极美的景致。
只是,院中并没有栽种红梅。
贺兰泽皱起眉,忽而道:容师弟可是又来看你了?
叶云澜并没有回答,只是垂眸将那几枝红梅仔细摆好。
贺兰泽见他不答,却已确定了心中猜测,他沉默了一下,道:若是叶师弟喜欢花草,师兄以后来探望你时,便也捎些过来。师弟长期在此静养,平时若能有些花草解闷,也是好的。
叶云澜摇了摇头,不必劳烦师兄。
他指尖从红梅上离开,端起桌上药碗,回寒玉床边坐下喝药。
衣袖摆动间,隐有香气浮动。
似是梅的花香,又似他身上特有的冷香味道,间杂着碗中微苦的药香,混在一起,浮动在午后的阳光里,竟有熏人欲醉之感。
贺兰泽靠在外间墙边,并没有随叶云澜走进内室。
他垂下头,深深吸了几口气。
他以前知道只美色能教人魂牵梦萦,却不知道相处久了,就连一丝香气,也能够勾动心中渴念与不甘。
他想起之前容染走时,炫耀似地对他说过的话,慢慢攥紧拳头。
正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柔和声音,阿澜,你醒了么?来给我开门。
我带你去找师尊疗伤。
第6章魇梦
听清门外容染的喊话,叶云澜眉头蹙起,握着药碗的手倏然收紧。
藏青色的经络浮现在苍白手背上,他的指尖甚至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有如此反应,并不是因为容染的到来,而是因为对方口中的师尊。
容染的师尊,天宗宗主栖云君,乃是当今仙道至尊,主修无情道,一把玄清渡厄剑,声名震慑世间。
却也是他前世,至深的梦魇。
若有可能,叶云澜此生都不愿再见那个男人一面。
贺兰泽却已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容染依旧身着一袭青衣,面上含笑,见到开门的是贺兰泽,神色有几分惊讶,贺兰师兄也在阿澜屋里?
贺兰泽抱臂站在门边,语气并不友善,我以为容师弟已经记住了我上次提醒到别人住处里来,先与主人打声招呼,是应有之礼。
实在抱歉。容染歉然道,只是,我好不容易求得师尊为阿澜疗伤,一时间心中惊喜,才这样迫不及待想喊阿澜过去,没顾得上先给师兄知会一声。
师兄如此关怀阿澜身体,想来也能够理解,我这小小的失礼吧?
他说得情真意切,贺兰泽无处拒绝,只好冷哼一声,行了,你进来吧。
容染朝贺兰泽微笑了一下,便越过贺兰泽走进屋中。
他扫视了屋内一圈,在窗边花瓶里那几枝红梅上停驻片刻,才循着幽幽浮动香气,走进内室,瞧见寒玉床上垂首喝药的人。
容染并没有觉察到叶云澜的异样,他走近前,语气十分关切,道:阿澜原是在喝药么那便先等你喝完了,师兄再带你去疗伤。
叶云澜只垂首看着药碗,道:我不去。
容染面上笑容一僵,完全没有预料到叶云澜会拒绝。
为何不去?他放柔了声音,虽说你如今伤势已平复许多,却也只是暂时,神火精魄泄露的气息若不解决,日积月累,迟早会令你的身体无法负荷,到那时候,再想医治便迟了。
阿澜,你以前最听师兄的话了,他去握叶云澜的手,这回,便再听师兄一次,随师兄去疗伤,好么?
他想拉叶云澜起身,叶云澜却忽然甩开他的手。
药碗坠地,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我不去。叶云澜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他声音低哑,带着强烈拒绝之意,狭长眼眸撩起,透出一种不同以往的凌厉尖锐。
容染怔住,他以前从没见过叶云澜如此抗拒的模样。
一旁的贺兰泽更加诧异。
在他印象中,叶云澜对周围人事表现得一直非常淡漠,仿佛这世间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留恋,死亡也并没有什么可畏惧,教他喝药便喝药,让他休息便休息,像个没有欲.望的人偶
很美,却美得寂然疏离。
可此时,那寂然的美色却仿佛流动起来了,哪怕只是嗔怒拒绝的模样,也教人移不开眼。
让人忍不住想看他更多的表情。
贺兰泽走上前,与容染一起劝道:叶师弟,栖云君不理尘俗事物久矣,他肯应允为你出手疗伤,已是难得,你还是不要错过这次机会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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