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看来,这幅画笔触稚嫩,线条和明暗关系都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顾晓池没觉得这幅画能卖出去,她也不想卖。
挂在这里,是觉得这幅画对自己有特殊意义。
追溯起来,顾晓池觉得自己心中的美学意识,是从这一刻开始觉醒的。
韩菁一进来就看到了那副画,问顾晓池:这不是那张面霜海报上的葛苇么?
顾晓池点头。
韩菁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问:要是有人要买这幅画,你卖么?
顾晓池说:不卖。
所以韩菁这会儿走过来问她:怎么又要卖了?
顾晓池看着她笑了一下:菁姐,说出来你别笑我。
韩菁看着她。
顾晓池说:总觉得这幅画卖了,苇姐就能回来,让我再好好画一次她似的。
韩菁的心里又是一抽。
她想了想,还是对顾晓池开口:我觉得,要是再有师妹送你花啊什么的,你别光盯着花看,你也看看人家师妹的脸。
说不定有你喜欢的类型呢。
顾晓池静静看着她。
韩菁被她看的有点慌:我真说不好葛苇还会不会回来。
顾晓池还是看着她。
韩菁叹了口气:好吧,我觉得葛苇可能不会回来了。
如果她要回来的话,你的个展,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
顾晓池一愣。
她点点头:这样啊。也没再多说什么。
傍晚,顾晓池人生的第一个个展顺利闭幕。
周骊筠带她和齐笑一起去吃庆功宴。
同去的还有周骊筠很多书画界的朋友。
有一位画家说:一周后,埃米尔会飞到国内找我谈事,晓池如果有兴趣,可以跟我一起。
周骊筠一向温润平和的双眼,这会儿都亮了亮。
埃米尔瓦格纳,德国当代最著名的表现主义画家之一,如果能得他指点一二,顾晓池将会获益匪浅。
周骊筠马上替顾晓池答应下来:晓池可以。
顾晓池阻止了她:周老师,一周后我私事,不在国内。
又对想要引荐她的那位画家说:张教授,真不好意思。
周骊筠看着顾晓池,顾晓池凑近她身边,低声说:我有事要去一趟澳洲。
澳洲,周骊筠知道那是葛苇去旅行的地方。
她点点头,没有再劝。
这顿饭吃的很愉快,桌上都是书画圈内的人,聊起来,都很懂对方在说什么。
告别的时候,都有些恋恋不舍:下次再聚。
送完其他客人以后,顾晓池和齐笑跟着周骊筠,往周骊筠停车的方向走。
黑夜很静。她们走了一阵,路过白天的展馆,仿古的建筑,雕廊画栋,给人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顾晓池跟在周骊筠身边叫她:周老师。
嗯?
她有点不好意思:您会不会觉得我挺没出息的?
周骊筠反觉得她问得奇怪的样子:为什么?
顾晓池说:我为了私事,推掉了跟埃米尔瓦格纳见面的机会。
无论葛苇是打算回来,还是再也不打算回来,她都想去一趟澳洲,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周骊筠笑了一下:我反倒觉得很好。
晓池你记住,我从来不觉得画家的任务,只是埋头坐在画板前。
爱和生活,才是一切艺术的养分。
顾晓池真心实意的说:周老师,谢谢您。
她是何德何能,能遇到这样的一位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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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美院,顾晓池出发去澳洲以前。
办完个展以后,她还是照常回学校,画画上课,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只是午饭时间,她坐在食堂里,觉得有点头疼。
安寒坐在对面也不解围,一脸的坏笑,像是等着看顾晓池的笑话。
顾晓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过情人节这种外国节日。
面前的女生,手里拿着一块巧克力,很执着的递到顾晓池面前。
安寒悄声问她:这是今天第几个了?第三十二个?
自从顾晓池成为美院近二十年来,开个展时年龄最小的学生,她在美院的人气好像更高了。
顾晓池叹了一口气:师妹,我真的不收巧克力。
女生说:你就把它当一块普通巧克力,没什么特别含义的。
顾晓池说:那我也不能收,我谁的巧克力都没收。
女生问:为什么?
因为,她只能收我一个人的巧克力啊。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暗哑的,尾音上翘,好像有一种骨子里的妩媚,通过一个个音节透出来。
顾晓池愣愣的抬头。
她看着面前的女人,穿一件黑色皮衣,长卷发披散在肩头,额间的美人尖衬得一张鹅蛋脸,愈发的灵动起来。
浓而黑的眉,狐狸一样的眼,一张红唇涂成了蔷薇的颜色,唇峰微微上翘,让一张唇真像是一朵春天里的花,灼灼盛开。
艳光逼人的葛苇端着餐盘,在顾晓池对面坐下。
顾晓池看着她,安寒也一脸呆滞的看着她。
葛苇从皮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放到桌上,妩媚笑着问顾晓池:你收不收?
顾晓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开口的:收。
她伸手过去,像是想拿桌上的巧克力,却在最后一刻,调转角度,握住了葛苇放在桌上的手。
葛苇又眉眼含春的瞟了一眼旁边,见刚才想送顾晓池巧克力的女生,还愣愣站着,笑道:小妹妹,你这么没有眼力见儿的话,将来怕是在艺术圈混不开呀。
女生红着脸走开了。
顾晓池握着葛苇的手不放,嘴里提醒她:有人拍照。
葛苇粲然一笑:我知道。
她用另一只没被握着的手,一撩自己的大波浪卷发,妖精似的:要是没人拍照姐就穿羽绒服来了,还穿什么皮衣啊,cao,冻死姐了。
顾晓池问她: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葛苇无所谓的说:之前姐铺垫了那么久,就是打算明天颁奖礼上出柜的,贼带劲,韩菁那边通稿都买好了。
明天是国内最重要一个电影节的颁奖礼,这届由一个视频网站全程直播。
葛苇又说:现在,你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放开,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顾晓池有点紧张。
她心想,葛苇不会要给她戴戒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