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池:
葛苇也不知道自己问这干嘛,跟居委会主任似的。她看都不敢看顾晓池,又怕不看反而被乔羽认为很奇怪,只好伸手招呼老板娘再拿点酒来,显出自己很忙碌的样子。
顾晓池趁着这阵乱劲儿回答:一般,搞纯艺术还是挺难。
她也低着头,看着自己碗里的空心菜。
也不知道刚才的回答,葛苇听到了没有。
估计没人真的在意吧。也没人再问。
刚好乔羽接了个电话:Ben。
葛苇一愣。
乔羽笑了一下,用嘴型跟葛苇说:我出去接个电话。葛苇点点头。
一时之间,桌边只剩下葛苇和顾晓池两个人。
也许是怕被人认出来麻烦,乔羽挑的这张桌子,在角落,距离其他的桌子都很远。这会儿葛苇和顾晓池两个人尴尬的对坐着,连别桌聊天的声音,都不怎么听得到。
葛苇闷头喝酒。
顾晓池拿筷子,挑着大碗里的空心菜。一根一根的挑,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耐心。
好在乔羽很快接完了电话,叫葛苇:出来一下。
葛苇跟着乔羽走出去。
门口的那颗大树还在,葛苇和乔羽站在阴影下,树影一下一下晃着,人脸的轮廓就变得模糊圆钝起来,像大学时候的样子,还带着点婴儿肥。
乔羽说:小苇。
葛苇心里有点慌,在口袋里摸着烟,摸了半天没摸着,才想起下午在剧组抽完了。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当着乔羽,没好骂出口。
乔羽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烟,递给葛苇。
这一次葛苇接了,她抽得急,乔羽的烟又烈,她一时没兜住,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乔羽说;小苇,我觉得差不多该放下了。
葛苇一边咳一边看着乔羽,肺都快咳出来了,止不住,额头冒汗,眼圈都呛红了,像哭过。
乔羽又说:慕雨小雨她也一定希望我们放下。
葛苇咳了半天,终于止住了,眼圈还是红着的,就那样看着乔羽。
乔羽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轻声说:我觉得Ben很好。
一开始我没想到,Ben会这么好。
乔羽吐出一个烟圈,边上伸过来的槐树树枝,跟着晃了晃,乔羽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捏在手里把玩。
指甲在叶面上一掐一掐的,葛苇低头看着,叶面上绿色的汁液涌了出来。
乔羽问葛苇:如果不用担心我的话,你会和顾晓池在一起么?
葛苇又一愣。
还没等葛苇回答,一声短促的汽车鸣笛响起。
乔羽一望过去,就笑了。
明明是这样清冷的一张脸,打从心底里笑起来,却像夏夜里绽开的花。
欢快得连蝉都跟着鸣叫,唧唧,唧唧。
葛苇看着乔羽的脸,乔羽笑看着她:小苇,你说人是不是挺奇怪?我现在挺快乐的,我就希望,你也跟我一样快乐。
也没等葛苇回答她的问题,自己三两步跳下台阶,往Ben的车旁边走去。
上了车,冲葛苇笑着挥挥手,一眨眼的功夫,就走远了。
葛苇走回店内的时候,还有点发愣。
顾晓池一个人在那里坐着,还拿着筷子在那儿挑空心菜,明明她面前都堆了一堆了,也没见她吃。
葛苇晕乎乎的坐下。
今天晚上,乔羽已经引着葛苇和顾晓池,说了她们在这个剧组正式的第一句话,虽然对话挺搞笑的:
美院学生毕业好就业么?
搞纯艺术还是挺难。
这会儿乔羽走了,只剩她们两个人,故意再不说话,好像更别扭。
葛苇决定先开口,毕竟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姐。
她听到重庆老板娘在骂她老公:忙个锤子!葛苇跟着在心里说:怂个锤子!
她深吸一口气:你
偏偏顾晓池也在这时开口了:你
两人的眼神一瞬对上,又默契似的,瞬间双双移开。
尴尬到极点,反而没那么尴尬了,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笑的,后来两人都笑了。
葛苇问:还是朋友?
顾晓池点点头。
葛苇笑了,指指顾晓池面前的一堆空心菜:还吃么?
顾晓池摇摇头。
葛苇说:那去我们学校那边走走吧。
顾晓池说好。
乔羽已经把账结了,葛苇跟老板娘道了个别,两人直接走出去。
夏夜的风,吹在人身上是热的,两人身上,还沾着麻辣烫店里的气味。
很快就走到了戏剧学院门口,葛苇指指门口的一家便利店: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就在。
她问顾晓池:能去给我买个绿舌头么?
她怕这个点自己去买,被太多学生认出来。
顾晓池点点头,走到便利店里,很快拿着一个绿色的包装袋走了回来。
葛苇撕开,一边舔,一边带着顾晓池,往学校边上一条巷子里走。
从这儿绕过去,是学校的后门,这边店比较少,平时学生很少往这边走。
以前葛苇和乔羽、慕雨三人,有时会往这边散步,躲清静。
顾晓池跟在葛苇身后。
葛苇一边走,一边舔着她的绿舌头。步子拖得很慢,顾晓池也没催,就跟在后面,慢慢走。
巷子里种了很多的柳树,夏夜的晚风一吹,哗啦啦的。
声音像海浪。
绿舌头是一种很复古的冰棍儿。外面一层硬硬的冰,里面是像绿色果冻一样的东西,随着外面的冰壳融化,里面被冻硬的果冻,也会随之变软。
葛苇正舔得起劲,就听顾晓池在身后问:刚才乔羽单独找你,说什么了?
葛苇一边舔一边说:她问要是不用担心她,我会不会和你在一起。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葛苇反而说得特别随意。
顾晓池沉默了一下,又问:你怎么回答的?
葛苇盯着自己手里的冰棍,绿舌头的部分已经露了出来,变软了,葛苇的手一晃,绿舌头就跟着一抖一抖的。
葛苇晃着绿舌头说:你猜呢?
她转过头,绿舌头捏在手里,向下垂着。
顾晓池站在夏夜的晚风中,穿着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风一吹,她身边的柳条,就往她脸上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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