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小小的麻辣烫店。
跟邶城的麻辣烫店不一样,不是你自己挑了菜老板给你现煮,而是所有的菜都已煮在一口红油大锅里,想吃什么直接拿,按竹签算钱。
葛苇带着顾晓池坐下了。
煤烟味很重,小桌上也泛着油腻的光,她们坐着的椅子,是那种很不牢固的塑料小马扎,有些上面还裂了一条缝,成年人坐上去,腿都要蜷着。
顾晓池悄悄看了葛苇一眼,怕她不习惯。
葛苇神色如常,上手就拿了一根香肠。
塞进嘴里,腮帮子都鼓起来,顾晓池看着她,偷偷的笑。
葛苇瞥了她一眼:怎么?
顾晓池笑着摇摇头。
衡量一个人是不是大美女的标准,就是看她做夸张的表情丑不丑。
此时葛苇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嚼香肠,怎么说呢,居然也美得人神共愤。
顾晓池很服气。
葛苇拿了一串五花肉,又拿了一串肉圆子,又拿了一串五花肉。
顾晓池说:你悠着点。
后来还让老板娘下了粉,细的,圆的,跟邶城的米线米粉都不一样。
煮出来,用小小的不锈钢碗盛着,满满一碗,淋上红油,老板娘说:这种粉,除了这里可吃不到。
葛苇把满满一碗都给吃了,还喝了一口汤,辣得龇牙咧嘴。
顾晓池咬着一串黄花菜,挺开心的。
她觉得心里有一种执念,吃了当地特色小吃,就好像两人完成了一起旅行的打卡任务似的。
才算真正的一起旅行。
葛苇扯了一截卷筒纸,擦擦嘴,问老板:好多钱?
她全程低着头,昏黄的灯光下,帽子压得又低,这小棚里只有她俩和老板娘三个人,没有人认出她。
实际上老板娘一直忙着手上的活,根本没正眼看过她们。
葛苇掏出手机准备扫二维码,顾晓池坚持:我来。
葛苇看了看她,想说点什么。
顾晓池的脸涨红了。
葛苇是顾晓池的资助人,当然知道顾晓池家境的窘迫,可顾晓池就是很不想葛苇可怜她,跟她抢单。
她想对葛苇好,想照顾葛苇。
哪怕她现在的能力,跟葛苇天差地别。
此时她的心里很焦躁,她觉得如果葛苇说出那句还是我来的话,她会窘迫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结果葛苇舔舔嘴唇说:我能打包一点么?
顾晓池一愣,舒出一大口气。
葛苇又要了香肠和圆子,香菇和藕,装在一个塑料盒里,又用一个塑料袋装了。
顾晓池付了钱,葛苇就拎着走,小拇指勾着,一晃一晃的。
顾晓池跟在葛苇的身后。
昏黄的路灯,灯柱很高,遥远的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身后路边摊的一盏小灯,越来越远。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静得出奇。
只有路边一人高的荒草丛里,发出阵阵唧唧的声音。
这么早就有虫鸣了?顾晓池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还有就是葛苇手里晃着的塑料袋,窸窸窣窣的。
顾晓池快走两步,从葛苇的手里接过袋子:我来吧。
又很自然的,把袋子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靠近葛苇的右手空着。两人变成了并排走。
葛苇刚才勾着塑料袋的小拇指,还弯着,伸过来,勾住顾晓池的小拇指。
就这么勾着,还一晃一晃的。
顾晓池左手里拎着的塑料袋,也跟着她的节奏晃。
就这么走了一路。
******
回酒店的时候都快一点了,葛苇问顾晓池:送我回房间?
顾晓池点点头。
电梯里,葛苇说:待会儿我先走,你在电梯这边站一会儿,再过来。
她怕走廊里有摄像头。
顾晓池说好。
结果两人刚一出电梯就撞见了韩菁,她走消防楼梯,像是刚从楼上下来。
韩菁盯着葛苇,葛苇也盯着韩菁。
只有顾晓池一个人,像被教导主任抓住的小学生,脸都红了。
韩菁和葛苇同时问:你干什么去了?
韩菁理直气壮的先回答:小平发烧了,我去给她送药。
又问顾晓池:你也肚子疼?你们不是一起吃坏什么东西了吧。
应该没。顾晓池问:小平怎么样了?
韩菁说:吃了药烧就退了,没什么事。
又瞥着葛苇问:那你呢?不是说累么,去哪儿浪了?
葛苇说:是累,睡了一觉又饿了,怕明天唱歌中气不足,让顾晓池载我去吃点东西。
说得自己特有正当理由似的。
你不是肚子疼么?韩菁问顾晓池:又能开车了?
顾晓池红着脸:那个,又好了。
我看看你们吃什么了。韩菁伸手,示意顾晓池把袋子递给她:怎么不叫我?
她看着葛苇问:你知道我在这种商务宴请上从来吃不好。
我怕你累啊!应酬了之后还要陪我出去。葛苇抢过顾晓池手里的袋子,递给韩菁:所以我给你打包了!
这都是给你的,我一口没吃。葛苇说:我只吃了黄花菜,海带,娃娃菜。还做贼心虚的加了一句:涮了油的。
韩菁透过透明的塑料盒看了一眼,觉得好笑:给我打包的?你是不知道我不吃香菇么?
只有香菇是我的。葛苇一脸赤诚。
鬼才信你。韩菁扬扬手里的塑料袋:没收。
又对顾晓池说:你上楼吧。
对对。葛苇说:辛苦你了啊晓池,早点休息,我和你菁姐也去休息了。
又冲顾晓池眨眨眼。
葛苇和韩菁一起,顺着走廊,走回各自的房间。
韩菁还在交待葛苇别喝水了,第二天脸肿。
等到两扇房间门关上,走廊里回复了宁静。
顾晓池站在电梯口,有点犹豫。
刚才葛苇眨眼的意思,应该是让顾晓池去房间找她。可这是顾晓池自己的揣测,又不确定。
葛苇不怕被韩菁抓住么?那多尴尬。
韩菁对葛苇的管理很严格,葛苇现在这样跟顾晓池一个小司机不清不楚,应该不是韩菁喜闻乐见的。顾晓池能理解。
但是
犹豫了很久,顾晓池咬咬牙,向葛苇的房间走过去。
她低着头,走得很轻,踩在走廊厚厚的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
路过韩菁房间的时候,脚步飞快,跟做贼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葛苇房间门口,顾晓池轻轻敲了一下,在门口等着。
过了很久,无人应答。
顾晓池又敲了敲门,轻轻叫了一声:苇姐?